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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家,朝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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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家,朝夕。

一切,都結束了。

陣靈死了。

李珍娘瘋了。

姜與樂和兩位將軍一同守在白玉牌坊外許久,眼看著日頭西落,終於等到了白霧散盡,結界敞開。

“阿姑!”

姜與樂一眼看見了青衣染血的巫輕雲,著急忙慌地上前道,“你受傷了!”

巫輕雲拉住她的手,搖了搖頭:“沒有。不是我的血。”

說著,目光卻落在了隊伍中,那個被陰戮衛捆得嚴嚴實實地、面如縞素的中年男人身上。

巫輕雲喚了一聲:“船家。”

這時,囡囡悄摸湊近了她的耳邊:“阿姑,我們一得了你的信兒,就立馬趕回了游船。果然,這家夥收了船錨正打算跑路呢!”

巫輕雲心道:可不得跑嗎~眼看他們進了南吉街,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。

另一邊,司十一正俯視著腳下的中年男人:“茶舍?嗯?”

船家被壓著跪倒在地,垂著頭沈默不語。

司十一也不惱,他甚至好脾氣地蹲下身,一手輕輕拍了拍船家的側臉,道:“你的確是個聰明人。湘江水匪行跡隱秘、卻作惡多端,你利用他們殺人劫財後不留痕跡的特點,掩蓋自己助紂為虐的罪行。”

所以,前面十二個人的失蹤,都被歸結在了橫行湘江、卻又隱匿得當的水匪身上。沒有人,會懷疑一個行船的凡人。

司十一接著道:“後來你又接連坑害了付芳麒和李淩峰。直到遇見了我們。可你不知道的是,付芳麒是奉京付家的小兒子,他的失蹤,引來了朝廷的關註。就在前日,湘江水匪盡除。我想你應當是沒有聽到風聲的,畢竟……”司十一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此次禍事的幫兇,“我親自下了封口令。就是為了看看是哪個聰明人,用了什麽樣的方法,又是為了什麽事,敢做下此等惡行!”

“哼~惡行?”

這一次,船家擡起了頭:“敢問大人,何為惡?是有權有勢、殺人不用償命者為惡?還是冤屈難申、只求報仇雪恨者為惡?是身為父母長輩、卻聽信傳言、虐待子女者為惡!還是!還是憐惜稚兒,救他一條性命者……是惡。”

說到此處,船家的聲音裏,竟含上了些許哽咽。

船家李記恩,是一個帶著天煞孤星命格出生的孩子。那時的南吉街,雖不如主街那般繁華,卻也是人來人往,主做葬儀營生的街道。

大概快五十年前,街上有一對做紙人生意的夫妻。他們結縭十五載,共育有三子一女,日子雖算不上大富大貴,卻也是衣食無憂、不愁生計的。

直到,他們的小兒子出生了。

孩子出生的第二日,夫妻的二兒子落水溺亡。妻子悲痛過度,月子裏成日以淚洗面,終是落下了虛弱的病根。

接著,一年過去了。

豐和渡依舊熱鬧繁華,唯有南吉街,月月縞素漫天,家家不見新生。

再後來,夫妻倆的大兒子,也在某一日疾病而亡。

就這樣熬啊熬,不知從哪一天起,小兒子成為了街坊鄰居口中的……天煞孤星。

“都是因為他!我兒子才沒了的!”

“就是!自打你們夫妻倆生下這掃把星,咱們街上就再沒有孩子出生過了!”

“誒喲餵!我的夫君一向康健!留下我孤兒寡母要怎麽活喲!”

“都怪他!”

“.…..掃把星!”

“天煞孤星!”

那時的李記恩剛滿三歲,已經可以感知到外界的濃烈的惡意。他躲回自己家,卻再沒有得到過來自父母的一個安慰。

“你這個煞星!你為什麽要害你的妹妹!”虛弱不堪的婦人早已沒了昔日的美貌,曾經意氣風發的一家之主,也在幾年中迅速衰弱蒼老。

他們唯一的女兒,也病死了。四子一女,至今已去其三。

“我只恨當初生下你!卻沒溺死你!”

他們扔下尚未滿六歲的小兒子,一家三口急急離去。

小小的李記恩穿著破爛的麻衣,不哭也不鬧地,蜷縮在早已被砸成了廢墟的家裏。

南吉街,成了整座豐和渡避之不及的不吉之地。沒有人願意搬進來,而搬出去的人,依舊無法逃開病死的結局。

“若不是李阿娘出現,殺了那兩個癆病鬼。今日的我……哼~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具了。”李記恩昂著頭,眼眶微紅,“我回報她的恩情,有錯嗎?我想她大仇得報!有、錯、嗎!”

沒有錯。

若只是單純的、不牽連無辜的報恩與覆仇,在場的一眾人等,都不會認為這有錯。

“所以你回報恩人的方式,便是助紂為虐、坑害無辜之人?她想大仇得報,就要用旁人的性命去填補怨恨嗎?”

巫輕雲向前幾步,同兄長並肩而立。

“李記恩。”她伸出手,指向陰戮衛懷中之物,“你看清楚,這十四座靈位,又何止於那十四條枉死者性命!夜深人靜之時,你就不曾心顫、不曾聽到那些痛入骨髓的哀嚎嗎!”

李記恩聞言冷笑道:“世人不曾善待與我,我又何必共情於他人?”

這時,司十一突然偏過頭,目光滑向了妹妹腰間正別著的那個,封印李珍娘的小陣旗。

巫輕雲心中一動,輕輕點了點頭。

“李記恩,你必須得知道兩件事。不然……”司十一慢慢踱步到李記恩身邊,稍稍擡起一只腳,輕巧地落在了他的小腿肚兒上,“我這心裏不舒坦,夜裏會睡不著。”

李記恩不知為何心下一顫,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。

不能聽……不可以聽……

“第一,我之所以會在剿匪後下封口令,是因為李淩峰的失蹤。哦對了,你應該是知道他是誰的,對嗎?李氏腰牌,再加上他逢人就吹家世的張揚性子,你盯上他,我一點也不意外。但你肯定不知道,湘江水匪的背後,就是李冠理。嘖!巧了不是,我剿匪輕點人頭的時候,就發現少了他李淩峰。”

於是,他嚴刑拷打了李淩峰的父母和他身邊親近的人,終於從他的隨從口中得知:李淩峰,在半月前出門游船後,再沒歸家。

游船……同一個渡口……

和付芳麒一樣的失蹤原因。

司十一敏感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尋常,而陰戮衛去當地官衙帶回來的消息,更是證明了這一點。

連續三四十年間,先後有十餘人游船時失蹤。他們都是身有靈力的修士,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資產。

於是,司十一再次提審李冠理。

滿鬢斑白的老人認下湘江水匪的所有惡行,卻不記得那些對他來說無足輕重的小人物,但對於付芳麒……

“他是我女兒的小叔子,我手下人再不懂事,也不可能認不清主家的親戚!”

李冠理被綁在刑架上,神色坦然:“老夫做過之事,不屑隱瞞。但爾若想要屈打成招……呸!”他狠狠唾了一口唾沫,這是昔日莊重的老丞相,絕不會做出的行為。顯然,幾十年的水匪生涯,的確在不知不覺中同化了他。

最後,司十一下了封口令,他要親自去查。

“李記恩,你機關算盡,又可知何為一飲一啄,自有因果?你用來擋刀嫁禍的湘江水匪,最終將你的存在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”

司十一輕點李記恩的肩頭,突然腿上一用力!

“哢!”

“唔!”

李記恩痛得滿臉冷汗,被縛在身後的雙手青筋畢現。

顯然,他的小腿骨,被踩斷了。

“你!嘶!”劇痛之下,李記恩只恨自己受制於人,執拗道,“那又如何!人就是我殺的!我貪圖他們錢財,將人殺了卻沒處藏屍。李阿娘是迫於無奈才幫我的!”

巫輕雲聞言心中一嘆:不知該嘲他天真,還是該罵他無知了。他竟然還想著頂罪?

巫輕雲道:“你和李珍娘,都該死。誰也逃不掉。”

說著,她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小旗,輕輕一抖:“有些事,必是要親自去看了,才能讓你追、悔、莫、及。”

渾渾噩噩的李珍娘,被放出來了。

“阿娘!”

李記恩拖著短腿,一點點爬行到了李珍娘身邊。他喚她做,阿娘。

“阿娘~阿娘你怎麽了?”

李記恩不知道阿娘經歷了什麽,為何會撲在他身上撕咬他,但他能看到阿娘那無力動彈的四肢。

李記恩憤怒了!

“你們!你們該死!”

司十一冷笑一聲:“該不該死,你肯定是看不到了。”

“但我能讓你看一看,你所謂的阿娘,有多該死。”

“而你,大概會生不如死。”

不遠處的巫輕雲,已就著南吉街牌坊上特殊的鬼咒,布下了另一重陣法——朝花夕拾。

舊憶重提。

司十一提溜著掙紮的李記恩,巫輕雲……身邊的姜與樂捆上瘋癲的李珍娘。

瑩綠色的光輝一閃而過,待剩下眾人再看去時,一行四人一鬼,已不見了蹤影。

峭岐肅聲道:“在公主與司掌士出陣之前,都給我好好守著,不可有一絲一毫的懈怠!”

陰戮衛:“是!”

大歷武衛:“遵命!”

楚煦:“還是公主厲害啊!靠著禦書閣那些殘缺不全的古書,楞是把回溯過去的陣法學出來了!”

峭岐凝視著白玉牌坊上那行細小的鬼咒,只盼望公主和司掌士能真的找到那煉制“子母怨”的背後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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